阿宁
阿宁的裁缝铺开在青石巷拐角处,三十七枚铜钉缀成店招,每枚钉头都裹着褪色的红绸。梅雨季的午后,她踩着木梯取下最后一块窗板时,檐角垂落的雨线恰好穿过铜钉间隙,在青砖地上砸出圆形的湿痕。
"是阿宁的针认路。"巷口卖茉莉的阿婆总这么说。那些被火烧出窟窿的嫁衣,被马蹄踏碎的袍角,总能在她银顶针的指引下重新生长出花纹。有次绸缎庄送来件血沁的官服,暗红纹路里藏着半枚齿痕,阿宁把丝线浸在晨露里三天,补完时齿痕变成了振翅的鹤。
冬至前夜,穿灰鼠皮袄的客人叩响门环。包袱皮展开是件月白衫子,左襟裂帛横贯,像道未愈的刀伤。"能补吗?"男人喉结滚动的声音比铜壶滴漏更清晰。阿宁的剪子悬在布料上方三寸,忽然嗅到铁锈混着佛手柑的气味——和十二年前父亲被抬回家那日,长衫浸透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绣绷上的丝线在油灯下泛起幽蓝,她将裂口抚平,针脚却开始自己游走。男人在寅时离去时,月白衣襟上蜿蜒着靛青藤蔓,最末的卷须缠住枚银纽扣,扣眼残留半圈胭脂。阿宁摸向发间的檀木簪,簪头母亲刻的并蒂莲,不知何时缺了片花瓣。
梅子黄时雨又落,灰鼠皮袄客再未出现。阿宁在补好的戏袍里发现张泛黄的照片,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站在石库门前,领口靛青的藤蔓蔓过时光,正攀上她手中那截断簪。铜钉招牌在风里轻晃,第三十七枚钉头上的红绸突然散开,露出底下錾金的"宁"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