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衫隐:山医陈寒
长安西市的金杏飘落时,我正背着竹篓沿终南山采药。十年来,秦岭七十二峪口的松脂香气渗透布衣,山民们唤我"陈寒",这个伴着晨露出生的名字,与苦楝子的清苦一道,刻在了终南山绵延的褶皱里。
作为永贞年间落第的书生,我不曾效仿同科举子那般捶胸顿足。那年揭榜之日,朱雀街头的槐花与飘落的杏黄榜单混作一片,我却在老医官顾平之的竹舍里,嗅着新碾的龙脑香听他解说《千金方》。弃了玉带青袍,我系着药葫芦在太白峰巅结庐,青篾编就的药帘后,《雷公炮炙论》的残卷已然翻出毛边。
寅时三刻的采药路上,常有夜露凝结的药锄惊起眠鸟。去年立夏前夜,我追踪一株野山参误入密林,却在腐叶下发现半卷泛黄的《伤寒杂病论》。用竹筒盛着青蒿水擦拭月余,竟在注疏间发现失传的"三焦引气法",这或许就是山居十载最大的收获。
某年冬月,终南山大雪封道十日。我携新配的"白虎汤"进黑虎寨时,染瘟的樵夫已开始呕血。松明火把摇曳中,银针引着药气直入厥阴,当晨光刺破茅檐积雪时,寨主握着我裹着老茧的手久久无言。山民送我离寨时,背篓里莫名多出几枚温热的鸡蛋。
如今南山茶寮的商队都知道,云深处的陈先生最善以竹沥调方。晨起捣药的石臼声里,我常想起顾医师的竹杖叩地声,那节奏恍若药碾与戥子合奏的韵律。山风掠过药圃时,当归与川芎的绿浪翻涌如海,那些曾经被墨香浸透的时光,早已在竹简与药香间焠炼成另一种清透。